喬納森再仔細看過去，就見顧小凡埋頭喘息了幾口氣之後，擡頭雙眼正在緊緊地盯著貝爾，像是獵人在觀察一個獵物一般，渾身大汗的他，神色不但沒有沮喪與失落，反而嘴角出現一個弧度，眼睛裏充滿興奮的神采……

你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那股澎湃的生命力正在沸騰著，像是孩童在從事游戲一般，充滿了喜悅與好奇心。

而一直很沈穩的貝爾似乎也發現了不同，竟然也露出一個微妙的神態，似乎很期待接下來顧小凡能演出什麽新奇的表現方式。

忽然，喬納森明白了諾蘭在說什麽……他們覺得辛苦，可其實這兩人根本就是棋逢對手的樂在其中啊……顧小凡想壓倒貝爾，貝爾何嘗不想遇到一位能帶給他驚喜的“小醜”呢？

“看來熱身運動做完了嘛。”諾蘭露出滿意的微笑，招手道：“小貝爾你先休息一下，小凡你過來。”

突然被人打斷，貝爾與顧小凡都露出一臉憤怒的表情，同時轉過頭來，看到是導演諾蘭，也都是沒辦法，諾蘭沈著臉轉向一邊，而顧小凡則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過來，有些不爽地道：

“怎麽啦，今天不是排演嗎？怎麽要停下來。”

“我怕我不喊停，你們兩個瘋子恐怕要演三天三夜了。”諾蘭笑瞇瞇地拉著他坐下。

“只要你給我足夠的時間，我一定能把小醜演好的！”顧小凡像是在發誓似的沈聲道。

“我可不這麽認為。”諾蘭連連擺手：“顧導演，我說實話了，我之所以打斷你就是要告訴你，你現在走的這條路是死路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顧小凡眉毛一跳，覺得諾蘭在小看他。

“因為你一直在走陰冷的風格，雖然我看得出來你下了功夫，也在進步，但是你想趕上貝爾的水平，恐怕還得幾部電影積累。”諾蘭點出了問題的關鍵：

“你別以為我是小看你，恰恰相反，我認為你的水平已經非常高了，正是因為你的水平非常高了，所以進步的速度就越發緩慢，越往上就越難，貝爾與你的差距並不大，但是也不是能在這幾個月能趕上的。”

顧小凡聽著一楞，所謂旁觀者清，仔細一想諾蘭這話，確實非常有道理，他確實好像在走一條死胡同。

“那我就沒辦法了嗎？”顧小凡微微皺眉，望向諾蘭有些無奈道：“你是不是對我現在的表現很失望？”

“你知道我為什麽明知道你要演小醜，還願意當導演嗎？”諾蘭不答反問，神色變得嚴肅起來。

“你不想錯過這部《黑暗騎士》這麽好的電影吧？或許你是認為我就是當初參加試鏡的那個神秘演員。”顧小凡道。

“不。”諾蘭搖搖頭，看著他：“我是在你身上發現了一種特質，在華納開股東大會的那天，我才感覺到……你這個人其實並不是一個氣質陰暗冷靜的人。”說著諾蘭加重了語氣：

“恰恰相反，你的有一個非常火爆而沸騰的靈魂，現在，你需要要拋棄你之前演出習慣演出小人物的方式，把你身上的技巧與枷鎖全部拋棄，重新走出新的一條道路，釋放你內心這種特質，演出一個截然不同的小醜，不是貝爾那種，而是屬於你的那種……”

作為導演，最重要的才能就是對於情緒敏銳感覺，諾蘭早就發覺了顧小凡有另外一種潛力，就是在他鏡頭外那種令人沸騰的力量。

“你要他現在換演法……？”顧小凡還沒有說什麽呢，旁邊的喬納森就驚訝道，要知道一個演員的表演方式，是日積月累，長久以來形成的，每個演員都有自己一套熟悉的風格，突然要轉變，根本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。

顧小凡卻只是想了一下，就問道：“那我應該怎麽做呢？”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，因為他清楚，作為導演，諾蘭的水平在他之上。

“你的表演方式太冷靜了，無論角色本身是怎麽樣的，你都是通過表演技巧來表達的，通過技巧來驅動情感，這對於普通角色來說，是非常正確的，因為你這樣演戲會非常的有層次。”諾蘭望著顧小凡眼睛：

“這就像是，你是一個清醒而裝醉的人，你的理智在情感之上，你試圖把小醜演出一個理智的瘋子，可小醜完全不是這樣的，他並不是一個真實的人物，他是建立在藝術形象之上的特殊存在，他根本不是瘋子，而是一個純惡的耶穌……現在我希望你真的喝醉，燃燒你的本能與情感力量，讓你的靈魂本身驅動你的表演。”

顧小凡低頭沈思一會兒，有些明白諾蘭的話了，他的表演可是科班出身，又有系統的指導，確實非常一板一眼的。

就像是要演被人捅了一刀的話，不會演戲的人會直接演出大叫的戲份，但是他會先演“驚訝”，然後有一個評估事態局勢的“緊張感”，然後才是“疼痛”，細膩的演出幾層情緒，這樣顯得真實。

而小醜這個角色卻非常特殊，如果是小醜被捅了一刀，他反而可能會歇斯底裏的大笑，因為在他的腦中是不存在“驚訝”“緊張感”“疼痛”這個三個情緒的。

顧小凡也明白了，他不能用自己熟悉的方式控制“小醜”，而是要釋放他……

諾蘭見顧小凡在沈思，點出關鍵一點道：

“小凡，你習慣於弱者的演法，太在乎別人的反應了，現在你要試試真正強者的表演方式……用你純粹壓倒所有的思維，放下你所有的道德觀，法律，世俗觀點，你要記住，小醜不是反派，在他心裏，他是真正的惡神……”

顧小凡邊聽著邊閉上眼睛，慢慢試著放棄自己所有規則與束縛，只沈浸在那種狂熱而燃燒的感覺中，金錢，權力，欲望，道德，這一切壓抑的規則都讓他見鬼去吧，只有惡，只有真實的惡，才是人心底最真實湧動的力量。

他好像在某一瞬間靈光乍現進入過這樣的層次……是的，他想起來了……在3年前最後一次試鏡中，他在某個時刻達到過這個層次……

回想一下當時自己是怎麽做的？是什麽樣的狀態……

顧小凡一直閉著眼睛想著什麽，十分鐘之後，當顧小凡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，諾蘭與喬納森都是不約而同的瞳孔放大起來。

他們已經發覺氣氛截然不同，只見顧小凡嘴角微微上揚著，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，可比起之前的那種腐朽而放縱的糜爛的罪惡感，此時的“小醜”更多了一絲純真……

整個人既放松又沈醉，他對著貝爾招手道：“來吧，來吧~”嗓音仿佛來自地獄般的令人戰栗，那如邪魔般的笑容猶如地獄的烈焰，灼熱的令人窒息。

走過去時他整個人都呈現一種奇異的姿態，仿佛是巖漿中異龍緊繃的脊背和隱藏的利爪舞動著。

那種沸騰的腐糜火焰撲面而來，好像是時刻點燃著人們心底最邪惡而脆弱的地方……

諾蘭與喬納森看著此刻的顧小凡，心裏都同時跳出一個詞語——“覺醒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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